- 作者：阮一峰
- 原文链接：Epic Games 研究：Fortnite 和游戏行业的未来
Epic Games 是目前最热门的游戏软件公司，它的网络游戏 Fortnite（堡垒之夜）红遍全球，总游戏时间排名世界第一。
除了开发游戏，它还拥有 Unreal 游戏引擎和游戏商店，并且积极探索未来游戏的新形态。Epic Games 有可能成为世界最重要的技术公司之一，拥有一个对社会生活影响巨大的互联网核心平台。
2012年，腾讯以3.3亿美元收购了 Epic Games 40%的股份，目前已经有几十倍的增值。
本文介绍 Epic Games 的历史、现状和主要业务，分析游戏行业的未来发展趋势。主要的参考资料是 Matthew Ball 和 Jacob Navok 撰写的系列文章。
一、Epic Games 的由来
Epic Games 的创始人是生于1970年的蒂姆·斯维尼（Tim Sweeney）。1991年，他21岁时，在马里兰大学的宿舍里创建了这家公司。
当时，他是唯一的员工，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销售他写的一个命令行游戏。
由于销售得很好。第二年就有了20个员工，公司逐渐转向专门开发和销售射击类游戏。
1998年，他们做了一个 3D 第一人称射击游戏，叫做 Unreal。该游戏非常成功，美国的销售额仅次于《魔兽争霸》。它是最早使用材质贴图的游戏之一，以当时的标准来看，画面非常具有质感。
二、Unreal 引擎
Unreal 后来又衍生了多个续作，成为一个系列游戏。但是，它的更大意义在于，这个游戏的底层技术扩展成了一个通用框架，称为 Unreal Engine，中文名为"虚幻引擎"，专门用于 3D 游戏开发。蒂姆·斯维尼是这个引擎的主要作者。
1999年后，Epic Games 将这个游戏引擎开放给其他公司，变成了公司的主要技术产品。2002年 Unreal 引擎2.0 版发布，2006年3.0版，2014年4.0版。
Unreal 引擎4.0版取得了巨大的成功，是目前最流行的两个 3D 游戏开发引擎之一（另一个是 Unity）。游戏引擎是游戏的核心技术，很多大公司使用自己的内部引擎，并不对外开放，但是对于小团队来说，没有能力和资源开发自己的引擎，使用外部引擎可以提高开发效率，不必关注底层硬件，集中精力在游戏本身，做出不输给大公司的效果。
Unreal 引擎的流行程度，目前不如 Unity，主要原因有两个。一是 Unity 引擎比较轻，更适合手机游戏，而 Unreal 引擎适合大游戏。二是 Unity 每月收取少量使用费（最高不超过150美元），而 Unreal 引擎要求销售提成，用户容易产生顾虑。
Unreal 引擎的收费模式是这样的，它可以免费下载，使用也是不要钱的。但是，产品一旦发布，每季收入超过3000美元后，必须将总收入的5％支付给 Epic Games，作为引擎的使用费。不过，这条规定已经改掉了。2020年5月，Epic Games 宣布提高使用费的免费门槛，只要总收入不超过100万美元，都可以免费使用，只有收入超过这个数字，才需要支付5%的使用费。由于只有最热门的游戏，收入才会超过100万美元，所以 Unreal 引擎实际上对于90%以上的游戏，都可以视为免费工具。
Unreal 引擎的用途很广，不仅可以用于游戏，还可以用于电影、电视、AR 、 VR 、建筑物模型等领域，只要是需要 3D 动画的场合，都可以用到它。迪斯尼公司的热门电视剧《曼达洛人》，就是用 Unreal 引擎后期制作的。
Unreal 引擎5.0版已经定于2021年底发布，下面的视频就是5.0版的预告片。
三、游戏即服务
Epic Games 早期出品的都是单人的 PC 游戏，由于盗版严重，逐渐转向为游戏主机（PlayStation 和 Xbox）开发游戏。
2006年，Epic Games 在 Xbox 上推出了非常受欢迎的《战争机器》（Gears of War）。
2008年和2009年，又接着发布了《战争机器2》和《战争机器3》。
但是，蒂姆·斯维尼逐渐感到，游戏主机的商业模式也不是很理想。玩家只需一次付款购买游戏，就可以永久拥有。对于游戏公司来说，这只会产生一次收入，但是需要长期维护游戏，持续付出成本，没有办法保证长期稳定的现金流。
这时，随着网络游戏的兴起，他注意到了"游戏即服务"（Game as a Service，缩写为 GaaS）模式。这种模式下，玩家购买的不再是游戏软件，而是游戏服务，如果想持续玩游戏，就必须不断购买服务，玩得越多就需要花越多的钱。
他决定，Epic Games 要向"游戏即服务"转型，开发网络游戏。世界最大的"游戏即服务"公司是腾讯，为了换取腾讯的帮助，2012年两家公司达成协议。腾讯收购 Epic Games 40%的股份，但是对后者没有控制权。
四、Fortnite
2011年，Epic Games 宣布，公司的第一款网络游戏叫做 Fortnite（《堡垒之夜》），已经立项，正在开发中。根据原始设想，这是一款多人合作的射击游戏，玩家白天建设自己的堡垒，晚上各种怪物就会出现，玩家必须将它们一一射杀，熬过这个夜晚，所以叫做"堡垒之夜"。
这是 Epic Games 第一次开发网络游戏，并且用这款游戏来测试 Unreal 引擎4.0版的各种功能，一边开发，一边完善游戏引擎。这导致开发时间非常长，直到2017年7月游戏才发布。
刚刚发布时，游戏玩法跟原来的设想很接近。4个玩家合作执行各种任务，收集资源和武器、建造防御工事和陷阱、与各种怪物作战。这个模式后来称为 “拯救世界”（save the world）模式。
这时，全世界流行的是另一个游戏《绝地求生》（PlayerUnknown’s Battlegrounds，简称"PUBG"，常被称为"吃鸡"）。Epic Games 很快意识到，Fornite 也可以那样玩，于是2017年9月发布了游戏的第二种模式 “大逃杀”（Battle Royale）。100个玩家被空投到一个指定区域，必须消灭其他人，才能活下去。最后只剩下一个玩家，成为游戏的胜利者。
这个模式极其成功，为 Epic Games 带来了巨大收入。推出后半年，到2019年3月为止，全球收入超过20亿美元；截止2020年5月，玩家人数已超过3.5亿，每月的活跃玩家有6千万到8千万，在所有非手机游戏中排名第三（仅次于 Minecraft 和 Roblox）。
2018年12月，Fortnite 又添加了第三种游戏模式，叫做 “创意模式”（creative mode）。玩家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岛，可以在上面自由地搭建各种建筑物，还能邀请其他玩家到你的岛上玩，这明显模仿了《我的世界》（MineCraft）。蒂姆·斯维尼表示，这个模式的长期目标是让玩家在游戏里面，完成 Unreal 引擎可以完成的任何事情。
Fortnite 是免费游戏，在里面玩是不要钱的，但是购买道具需要付费。另外，值得一提的是，Fortnite 是历史上第一个跨平台游戏，所有游戏平台都是打通的，不管你在 PC、手机、Xbox、PlayStation 或者 Nintendo Switch 上面玩，你用的都是同一个帐号，都可以跟其他平台的玩家一起玩。
五、Epic 游戏商店
游戏不能脱离游戏平台，目前主要有三种游戏平台：PC、手机和游戏主机。一般来说，只有得到平台制造商的允许，游戏才能在该平台上发行。这是需要缴费的，常见的提成比例是30%，苹果商店、谷歌 Play 商店、索尼的 PlayStation 都是这个比例。100元的游戏，平台会拿走30元。
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 Windows，任何人都可以在 Windows 上销售软件，而无需向微软公司支付任何费用。正是由于这一点，2003年一家美国游戏公司 Valve 在 Windows 上建立了一个自己的游戏商店 Steam。Valve 建这个商店，最初的想法是为了发行自家的游戏《Half Life 2》，后来变成了一个通用的游戏商店，其他公司的游戏也可以在上面出售。这个商店极其成功，根据一项统计，2013年 Steam 商店占到 Windows 平台游戏发行量的75%，成了事实上的垄断渠道。
Steam 商店跟其他平台一样，也会收取30％的交易费。蒂姆·斯维尼认为这非常不合理，多次公开呼吁，这个提成比例过高了，因为 Valve 公司不是平台制造商，并不生产硬件，也不需要维护操作系统，收取这么高的比例是不合理的。他说，即使交易费降低到8%，Valve 公司仍能获利，现在的费率不公平地剥夺了游戏开发者应得的利润，减少了他们对业务再投资的资金。
Fortnite 大获成功以后，每年会产生10亿美元以上的收益，蒂姆·斯维尼不愿意把这么大一笔钱的30%，送给 Valve 公司，于是下决心自建游戏商店。
2018年底，Epic 游戏商店在 Windows 平台推出，任何公司的游戏都可以在里面销售，只收取12％的交易费。虽然12%不到30%的一半，但是蒂姆·斯维尼认为利润空间仍然在50%以上。不仅如此，如果你的游戏是使用 Unreal Engine 开发的，还可以免除5%的引擎使用费，这样一来，游戏开发商的发行成本就降低到了7%。
Epic Games 想了各种方法，推广自家的游戏商店。（1）利用 Fortnite 客户端的升级，将其直接替换成游戏商店。这样一来，从第一天开始，游戏商店就已经安装在全球数千万台电脑上了，拥有了庞大的用户群。（2）购买了许多顶级游戏的独家发行权。（3）每周都向活跃用户提供一个免费的热门游戏，比如2020年5月的免费游戏是史上最畅销游戏之一的《GTA5》，这种级别的赠品是不可想象的。（4）建立独立游戏资助计划，为小公司提供所有的游戏开发成本（包括员工薪水），条件是换取游戏发行后50%的利润。
所有这一切努力，都是为了从 Steam 手里抢来尽可能多的用户。蒂姆·斯维尼说，Epic 游戏商店的主要意义，就在于结束 Steam 的垄断利润，从而使每年数十亿美元的利润从 Valve 公司转移到游戏的实际创造者。他表示，如果 Steam 承诺把交易费降到12%，那么我们就会把 Fortnite 也放到 Steam 上卖。
2019年，Epic 游戏商店吸引了1.08亿用户，销售额超过6.8亿美元，其中2.51亿美元来自第三方游戏。
除了 Windows 平台，Epic 游戏商店也在安卓平台开设了，交易费同样是12%。但是，由于谷歌控制了操作系统，绕过 Play 商店安装游戏，需要修改系统设置，而且系统还会弹出烦人的安全警告，这使得外部游戏商店很难生存。安卓的 Epic 游戏商店最终于 2020年4月宣布关闭，Fortnite 转移到 Play 商店提供下载。
六、Epic 在线服务
前面提过，Fortnite 是第一个跨平台运行的大型游戏，用户无论使用哪一个平台，都可以接着上次的进度继续玩。这意味着，Epic Games 必须自己打造一个复杂的基础设施，把所有平台的访问打通，允许不同设备的玩家可以在一起游戏，有着相近的游戏体验。
2019年，Epic Games 开始提供 Epic 在线服务（online services），将这一套基础设施和自己的账户体系，免费对外开放，允许外部开发者使用，在上面构建自己的多人在线游戏。
这意味着，外部开发者不花一分钱，就可以获得 Fortnite 的庞大用户，包括登录系统、好友系统、成就和排行榜，这些都是现成的。而且，使用 Epic 在线服务，可以让游戏跨平台运行，不用考虑平台差异。
蒂姆·斯维尼在一次采访中，曾经解释这样做的目的，不是为了利润，而是为了推动行业发展。 他说：“我们希望与所有开发者合作，建立更大的跨平台游戏用户群。”
“现在，Xbox、PlayStation、Switch 和 Steam，这些平台的朋友系统都是封闭的，你只能接触到同一个平台的用户。我们想要连接所有平台，建立一个共享的用户基础。”
“Fortnite 现在有3.5亿个游戏帐户，已在5亿个设备上激活，并且有22亿个社交连接。现在所有开发人员都可以使用这个用户基础。开发者把他们游戏里面的用户帐户和朋友关系，也贡献出来，从而使每个人都受益。这样就可以创造一个互相连接的生态系统，而不是每个平台在自己周围建立一道大围墙。”
“我们的目标是开发者无需使用庞大的团队，也无需进行大量的投资，即可拥有与Fortnite 一样的游戏基础。你不必担心你的游戏是否可以扩展到1200万个并发的玩家，我们为此付出了很多时间，已经为你解决了这个问题。”
“为了接触到用户，我们帮助行业相互协作，而不是相互竞争。互联网历史上最糟糕的术语是’拥有用户'，平台不应该拥有用户，用户拥有他自己。”
七、元宇宙（metaverse）
Fortnite 是一个免费游戏，玩家在线不必付费，再加上它跨所有平台，这两个因素使得 Fortnite 成了世界最大的社交网络/帐户系统之一。截止2020年4月，3.5亿注册用户的总游戏时长超过32亿小时，是世界上游戏时间（其实是在线时间）最长的游戏。
越来越多的用户加入 Fortnite，不是为了玩游戏，而是为了社交。很多青少年在 Fortnite 上与朋友交谈，谈论各种各样的话题。他们不把 Fortnite 当作游戏，而是看作一个社交软件，甚至是一个跟现实世界平行的虚拟世界。在这个虚拟世界里，人们跟真实世界一样生活着，进行各种各样的活动。
2019年2月，棉花糖乐队（Marshmello）举办了 Fortnite 的第一场现场音乐会，据说有1000万人观看了这个音乐会。
2019年4月，漫威的《复仇者联盟：终局之战》在 Fortnite 提供一种新的游戏模式，玩家扮演复仇者联盟，与萨诺斯（Thanos）作战。
2019年12月，《星球大战：天行者的崛起》在 Fortnite 举行了电影的"观众见面会"，导演 JJ Abrams 接受了现场采访。
Weezer 乐队制作了一个自己的岛屿，歌迷来到该岛，就能独家听到他们的新专辑。
上面这些都是娱乐活动，Fortnite 里面的经济活动更活跃。玩家可以创建数码服装或表情出售获利，还可以在 Fortnite 里面创建自己的游戏或情节，邀请别人来玩。以后，真实世界的活动都可以照搬到 Fortnite，你可以举行婚礼或毕业典礼，邀请朋友们参加。
很多专家认为，Fortnite 正在成为"元宇宙"（metaverse）的雏形。“元宇宙"这个词是前缀"meta”（超越）和"Universe"（宇宙）的组合，表示一个集体性的虚拟共享空间，以虚拟的方式对现实世界进行增强，本身会持久存在，并且不断演化。
Fortnite 是目前最接近"元宇宙"的系统，它已经不完全是游戏了，而是越来越注重社交性，演变成一个人们使用虚拟身份进行互动的社交空间。由于最近的疫情，“元宇宙"的实用性也凸显了，人们用虚拟交流代替面对面的交流。
目前阶段，“元宇宙"的主要技术难点是，游戏是分区的，用户最多只能看到同一区（一台或一组服务器）的其他人，没法看到所有服务器上的所有人。某个大事件可能有1000万人在线，但是对用户来说，他最多只能跟本区的1000个人互动。
八、总结
Epic Games 现在运营着世界最成功的游戏之一，同时也拥有互联网上最大，增长最快的社交网络之一。
它不断壮大的实力，以及各种打破现状的努力，已经迫使媒体和娱乐行业发生巨大变化，让那些巨头被迫部分开放他们封闭的游戏生态。
如果蒂姆·斯维尼成功地实现了他的愿景，让游戏行业变得更加开放和互相协作，那么 Epic Games 最终有可能推动"元宇宙"的诞生，从而触发游戏业和未来社会的更大创新和变革。
（完）
